太陽山谷 | 沒有到不了的遠方
一帆 邊走邊畫 原創 2016-03-17
時光就這樣悄然遠去
可是一切仍栩栩如生
那湛藍的天空 不盡的雨水 肥白的雪茶
以及一起走過的人
騾馬的足跡 藏民的笑臉
還有細微的永遠不會消散的情感
在簡單的生活里 散發著不一樣的光
開啟回憶模式,我想梳理曾經走過的路。
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
大連金石灘國家旅游度假區,做外宣秘書。記得剛參加工作不久,就趕上大連的一項大動作——包下專列前往古都西安開招商推介會。整整一列火車,由政府委辦局代隊,全市各相關企事業單位參加。會期有半個月之久,那半個月中,我總是從會場里逃出去,背著包,一個人在西安城里和西安的周圍游蕩。
我喜歡這種一個人走在陌生的他鄉的感覺。有一些緊張,有一些自由,有一些惴惴不安,又有一些快樂和幸福。為了看行道樹的搖擺,可以怔怔地站上半天;為了跟路邊賣茶壺的講價,可以耐心地蹲上好久;為了看考古人員修補兵馬俑,可以等到最后一位游客離開……那樣的日子里,時光攥在手中,有滿滿的一大把,而我像個富翁,一心一意地將心事聚攏又驅散,一心一意地把時光的每一道褶皺都嵌進金燦燦的回憶。
在香巴拉太陽谷的三十天,我又一次體味了這種感覺。飛翔在時間之上的,可以隨心所欲地想起與忘記、重視與輕視、痛恨與懷念、憂傷與快樂的感覺。
白天的時候,心事伏在潺潺流動的雪山溪流中,伏在晃來晃去的騾馬背上。它們不來打擾我,卻一直蝴蝶一樣追隨著我。到了夜里,當天空出現陌生而明亮的星星,它們會悄悄地鉆進我的腦袋,抻長了,壓扁了,變成一個個閃閃發光的螢火蟲,跳躍著,閃爍著……隨著時光的推移,我知道,這些螢火蟲會在我的生命里飛來飛去,拖出一道道光的線條,照亮那些個腳印,那些個雨天,那些張臉孔,那些飄搖的心事。
其實一開始,并沒想到自己會來到這個叫作香巴拉太陽谷的地方。雖然因為職業的緣故,好長一段時間里,一直把這檔名為“走入香格里拉”的野外生存紀實活動當成新聞熱點關注,還是始終沒想過會親自來到這里。
因為活動的名稱叫作“走入香格里拉”,便一直認定會去云南的迪慶。我知道,早在1997年的9月,聰明的云南人就率先向世界宣布:香格里拉在迪慶!他們組織考古學者對迪慶的人文地貌、歷史遺跡等進行了全方位的考察,并與詹姆斯•希爾頓的小說《消失的地平線》一一對應。他們找到了驛道、溜索、馬幫、腳夫、木橋,乃至“金字塔般奕奕生輝”的雪山——最后的結論是現實中的迪慶與小說里的香格里拉完全一致。于是,云南開始下大力氣打造香格里拉旅游品牌。要知道,誰把“香格里拉”的名字搶到手,誰就擁有了一個金字招牌。
直到差兩天要起程了,我才知道要去的地方是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的得榮縣。與迪慶相比,得榮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地方,小到極少有人知道的地步。我特意買了張標注詳細的中國地圖,在川、滇、藏交界處,好不容易找到它的位置。地圖上的得榮,不過是個小小的點,位處橫斷山脈之間。從地圖上看,它的周圍應該排著很多高山峽谷,海拔在2000米到6000米間。除了高山,我還在得榮的周圍看到了三條自小就熟悉的江河——金沙江、瀾滄江、怒江。
讀書時,地理是學得最不好的科目。等高線、比例尺之類的概念太抽象,是我這樣的只相信眼睛的女人無法想象的。所以雖然對著地圖上的得榮神馳了半天,眼前也沒有清晰的畫面。只是直覺地認定,那里應該有很高很藍的天空,天空上停著白得近乎透明的云朵,高山上罩著終年不化的積雪,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夢一般的光輝——這是典型的自作多情式的猜想。
總之,那是一個和海濱城市大連完全不同的世界。
其實誰都做過那樣的夢:在有著雪山、峽谷、森林和溪流的大自然里游蕩的夢。像一個真正自由的靈魂那樣,隨意地來,隨意地去。除了腳印,什么都不留下;除了記憶,什么都不帶走。但是因為牽絆太多,大多數時間里,我只能假裝忘記了關于游蕩的夢,與所有難以下決心選擇自己真正喜歡的生活方式的都市人一樣,匆匆忙忙地上班下班,應付層出不窮并沒有多少意義的瑣事,為了一次次曾經走近卻又遠離的愛的輪回而苦惱或者尤怨……當這樣的日子過成一種習慣,便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。
但是時常有那樣的暗夜,睡不著覺的時刻,聽得到血液在血管里流動的聲音,它充滿了焦躁與苦悶。與心靈面對,知道自己平靜的外表下有一顆不安分的心,我其實喜歡游蕩。游蕩,不是流浪,流浪是勇敢者的生存選擇,而游蕩只是一次出逃。我只希望在某些時刻里,能夠從慣常的生活軌道里旁逸出來,就像一次暗懷了喜悅與期待的探尋,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,對身體和精神實現一次短暫的放逐。讓生命的星空里,有一小段閃著不一樣光芒的經歷。
是到了最后的關頭,才突然十分地想去香格里拉的。來自血液深處的渴望讓我夜不能寐,說不清楚那渴望究竟是什么,或許是想讓蟄伏的心伸一個懶腰,或許是為了見證一段生命,或許是為了和一些有緣的人一起走一段路。
因為這樣的初衷,一路上,別人覺得兇險的地方,在我都成了享受,別人覺得難耐的時刻,在我竟成了難得的放松。我知道我喜歡坐在帳篷里,看著云影一寸寸移動,冰藍色的湖水漸漸暗了,雨點落下來,在湖面上敲出一個個圓弧;我知道我喜歡半夜被凍醒,按亮手電,看到睡袋上結滿了水珠,山間傳來悲喜莫辨的聲音,就像我悲喜莫辨的心情;我知道我喜歡漫長的山路好像沒有盡頭,急促的喘息間隙中,瞥見密林里有松鼠倏地跑過……奧地利那個可愛的茜茜公主曾說過,如果你心里憂郁,就到森林里去吧。
意大利的茜茜公主去了森林,花樣年華的梁朝偉也在尋找一棵長著耳朵的樹,電影里,他對著吳哥窟的一個樹洞喃喃自語。他說了什么,天地間,惟有那棵樹知道。
我也曾對著香巴拉的一棵樹說出我的心思,那是一棵長得活潑潑的樹。太陽谷的密林里,難得有如此張揚活潑的樹,小小的樹洞像一只耳朵,期待著聲音。
三十天香巴拉太陽谷的旅行,幾乎嘗試了人類有歷史以來曾經用過的所有交通工具:飛機、汽車、卡車、吉普、騾子、雙腳……也體味到了三十年的生命中所曾品嘗過的一切滋味:期望、愛戀、快樂、牽掛、隱忍、痛楚、憂傷、恐懼……那些完全陌生的參與者,也因為曾經共同走過而成了生死與共的朋友。這三十天,在我的感覺是走了三年。不是因為艱苦難耐,而是因為記憶深刻。記憶中的每一天都栩栩如生,記憶中的每一張面孔都伸手可觸,所有的喜悅與痛苦都鮮艷濕潤,就像太陽谷雨季里的植物,蔥郁欲滴。
在山上的時候,想起城市的生活,有恍如隔世的感覺。就像現在想起三十天無人區的生活,仍懷念那種堅持與隱忍。于是明白,只要心答應,就沒有到不了的遠方。人生就像一場沒有終點的旅程,我的心思會留在經過的每一個地方,在不同的陽光里慢慢長高,長成樹的一部分……
作者簡介:一帆,白羊女,大連人。傳統媒體從業者,手繪菜鳥。喜歡到處走走,信手寫畫。相信人生就如一場旅行,既然結局已定,不如快樂玩耍,邊走邊畫。